指數級技術將徹底改變我們的世界。作爲技術樂觀主義者,這是我們的觀點。
現在,進行理智檢查或至少聽聽相反的觀點總是好的。我們聯繫了達隆·阿西莫格魯,他是麻省理工學院 (MIT) 經濟學研究所教授、暢銷書作家、世界知名演講家,曾獲得多項著名獎項,其中包括 2005 年約翰·貝茨·克拉克獎章,該獎章由美國經濟協會每兩年頒發給 40 歲以下美國最優秀的經濟學家。他的履歷令人印象深刻,阿西莫格魯如今是全球被引用次數最多的經濟學家之一。
這是與大師的交流。
您認爲到 2030 年,哪些指數技術將改變我們的世界——區塊鏈、人工智能、空間計算和量子?
很難說。所有這些都被大肆炒作。哪些技術將蓬勃發展並找到有影響力的應用還有待觀察。我不認爲區塊鏈除了在少數狹窄的應用中具有普遍影響的潛力。人工智能則不同。儘管關於人工智能的很多文字和言論都是誇大其詞,但毫無疑問人工智能正在迅速發展,並且正在許多領域推廣。僅基於這一點,我預計它將影響經濟的許多領域,包括社交媒體、通信和人力資源管理。它是否能滲透到金融、法律、教育和醫療保健等其他活動還有待觀察。更重要的是,即使它確實在教育和醫療保健等領域得到廣泛應用,好用和壞用之間也有很大區別。例如,向數百萬學生推出 ChatGPT 並鼓勵他們向聊天機器人而不是老師學習很容易。確保他們學習正確的材料並有效地學習要困難得多。
人工智能是可行的,但目前還不是盈利的領域。什麼樣的商業模式才能讓人工智能技術在經濟上惠及所有人?
我想說的是另一種情況。目前,人工智能唯一可以盈利的地方是社交媒體和搜索類型的活動,甚至它們的利潤也可能來自操縱性用途(深度僞造、大量信息收集、侵犯版權等)。關鍵問題是,我們能否找到人工智能對社會有益的方向,利用替代技術爲人類提供更好的信息,使他們能夠做出更好的決策,並能夠執行更復雜的任務。這一點尚不清楚,不幸的是,這並不是行業感興趣的領域。
我認爲,如果不修改我們的產權,社會和經濟的技術和文化轉型就無法實現;也就是說,如果人工智能或其他技術棧要使用(我的)數據來學習併爲整個社會提供更好的產品和服務,我需要擁有自己的醫療記錄或數字代理機構,並獲得補償。你認爲這種情況會發生嗎?例如,Meta、Alphabet 或微軟能否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即他們將需要向比現在更多的利益相關者支付費用?這是一種錯覺嗎?
絕對是。數據是人工智能的關鍵輸入,而目前既沒有數據市場,也沒有數據產權,也沒有激勵人們創造高質量數據。這既不公平(人們的數據被盜),也沒有成效(人工智能模型在低質量數據上進行訓練,導致現有模型出現幻覺和其他問題)。解決方案必須涉及數據市場和數據產權。但這很複雜,因爲個人產權行不通。數十億人生產有價值的數據,但與數十億人進行交易的成本將高得令人望而卻步。更重要的是,許多人生產高度可替代的數據(每個人都能識別貓,因此平臺可以讓一組用戶與另一組用戶對抗,以壓低數據價格)。因此,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數據市場基礎設施,例如具有集體數據所有權,就像美國作家協會扮演中介的角色,保護創意藝術家的權利並誘導一種集體所有權。
您認爲金融和銀行系統將來會接受加密貨幣,甚至只接受比特幣嗎?您對金融系統的未來有什麼看法?金融系統應該對所有人開放,金融費用應該成爲一種商品,即等於零?
我希望不是。目前,加密貨幣之所以有價值,有三個簡單的原因:它們允許非法活動;存在一定的溢價,因爲如果其中一種被廣泛接受,負責它的公司就會變得非常富有;許多加密貨幣存在泡沫成分,輕信的投資者有時會被鼓勵爲某些貨幣支付過高的估值。這些估值來源對社會都沒有好處。我的觀點是,加密貨幣在某些非常狹窄的情況下可能會有用,但它們應該受到非常嚴格的監管。
您是否認爲到目前爲止,可持續發展的營銷效果不佳?我們難道不應該討論一下世界在技術和營銷方面的全面轉型,讓世界運行得更有效率嗎?可持續發展倡導者是否應該將技術視爲讓這個世界減少資源密集度和減少偏見的唯一途徑,而不再將 ESG 作爲我們待辦事項清單上的單獨項目來討論?
ESG 是許多不同事物的大雜燴,定義非常模糊。目前,它只是賦予管理者爲所欲爲的權力。關心社會利益的投資者必須是 21 世紀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例如,我認爲投資者對化石燃料公司的壓力可能非常有效。但這需要一套非常明確的指導方針和可衡量的指標。在碳排放方面,我們可以做到這一點。因此,我傾向於放棄 ESG,專注於碳排放和其他一些重要問題,例如勞工實踐(例如,公司是否爲工人創造了高度不安全的環境或對員工施加了強制性壓力)。
歐盟《人工智能法案》似乎是全球唯一具有實質內容的法規。如果我們看看美國和中國的情況,我們是否會看到一個以進步的名義犧牲個人權利的世界?誰來制定人工智能應該做什麼的指導方針?
是的,這纔是真正的危險,中國不太可能在這裏發揮領導作用。中國政府是最大的數據收集者。中國共產黨不太可能對保護個人權利感興趣,過去二十年來,中國科技產業的發展已經形成了一種文化,在這種文化中,侵入性數據收集和監控已成爲常態。美國監管機構仍然高度受制於科技行業的突發奇想和願望。到目前爲止,控制人工智能和科技行業濫用行爲的領導力必須來自歐洲。如果歐洲本身不能成爲人工智能領域的重要參與者,這種情況是不可持續的,而且這似乎並不容易。希望美國政治鐘擺能轉向更嚴格的監管,減少科技公司對政策的影響,與此同時,歐洲將開始成爲人工智能的創新者,而不僅僅是監管者。
您對世界的未來感到樂觀還是悲觀?
都不是。有可能以有利於工人的方式使用人工智能。有可能使用人工智能來支持民主和更好的溝通。有可能在個人權利、隱私和個人自主權的同時使用人工智能。但不,我們並沒有朝着那個方向前進。所以,如果我相信美國和其他地方不會發生重大的技術轉向和機構變化,我會非常悲觀。但我堅持希望,我們有可能進行路線調整,控制科技巨頭,開始投資對人類有益的人工智能(在這個過程中,也放棄對人工智能的瘋狂夢想,打消我們對科技巨頭的持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