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價機制可能是筆者見過的最精巧的發明之一。在利益的驅使下,它可以使公開的盈利策略的利潤空間立刻消失。當然,二級市場交易的根基是非一致預期。如果所有的持有人都預測某隻股票要上漲,則最有可能的情況是無法交易(如果這難以理解,不妨想想漲停板惜售的情況)。投資者之間的交易行爲建立在意見分歧之上,而零和博弈的屬性無論在哪個層面來看都讓整個竟價過程的殘酷更進一步。這裏其實涉及到了另一個充滿了爭議的話題:“價格是什麼?”一種頗有道理卻有些極端的觀點認爲:“價格就是最大的笨蛋準備支付的對價,是供求的交叉點。”畢竟,只有人願意付錢買進,股票纔有價值。沒有人願意付錢買進,股票就是一張廢紙。
埃爾德曾舉過一個極端例子:1929年大蕭條時,Singer公司的股票標價100美元,但由於買盤消失,書記員以1美元的價格買到了一隻之前標售100美元的股票。過於迷戀極端情況意義有限,但其背後的邏輯卻是“由包括信心等因素在內驅動的需求會決定股票價格”這一事實。而令人沮喪的是,影響程度就如同收音機上的音量控制旋鈕,市場內不同羣體的選擇最終確定了影響程度的表現。
不要以爲筆者是在片面的強調市場人士對此概念的解讀。學術上關於“做空力量不能有效發揮時,股票的定價權實際上落在了最爲樂觀的投資者手裏"的觀點也是存在的。國內A股市場剛好就比較符合這個情況,詳細的數據可以參考第五章第十一節的圖表。換句話說,A股市場結構設計的層面就已經暗示估值有偏高的嫌疑。當然,直覺上我們似乎可以更進一步。如果投資者本身還有其他顧慮,並不是由估值一個因索決定時,投資者自己的估值因素在某些情況下甚至可以變得可有可無。例如,投資者雖然給予了個股較高的估值,但不能保證市場其他個體認可,同時假定投資者厭惡虧損。此時投資者本身是否具備(較長時期)定價能力就顯得格外重要。如果不具備定價能力,直覺上的最優選擇可能就不是貿然進入市場交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預估他人,尤其是具有定價能力的投資者認可的價格(對應的估值水平)就顯得較爲重要。模型背後的邏輯也從“堅實基礎”開始轉向“空中樓閣”。這裏面其實有另一個經驗上的推測:市場經驗不多的投資者選擇前者的可能性更高,市場經驗豐富的投資者選擇後者的可能性更高。市場中參與交投的投資者比例會導致價格決定機制向前者或後者靠攏。但無論怎樣,從老練的投資者角度出發,猜測定價力量認可的價格都可以看作核心,而僅僅把市場定價權的歸屬暫且交給新投資者作爲一個“空中樓閣”框架下的特例。
緊接着的疑問也隨之而來,市場中所謂的“一致性預期”存在麼?這個耳熟能詳的詞彙深究起來,更多與市場多方或空方的勝利而導致的短期趨勢相關聯。所以,如果不鑽牛角尖,我們不妨說它可能存在,可它更多時候並非字面意思所描述的狀態。如果你從市場整體層面的角度來看經濟學家與市場評論員們對某一問題多角度的評論後,你會發現這還真是個不太容易達成共識的問題,尤其是當一種狀態被打破的拐點時段更是如此。現在的財經網站這方面工作做得極好。讀者如果願意,不妨在下次加息週期與降息週期替換的時候驗證這一點。某種程度上來說,只要你的對手盤還在,一個觀點接受與否就只是一個程度問題。所以,當你從電視裏每日口若懸河的分析師那裏聽到一個極度值得確信的建議並採取行動的時候,最好清醒地認識到這個市場有人對這些信息根本不買賬(又或者,他們就是你獲取的信息的幕後推手)。這一簡單的事實卻又把市場割裂爲一個個羣體。個人投資者只是不斷地的在不同的羣體間站隊而已。時刻記住,不要與強勢的羣體對抗,它雖然可能極度愚蠢,但只要高興,它會像捏死螞蟻一樣消滅你。無論在哪個層面來說,尊重羣體的力量都十分重要。
那羣體之間的相互博弈到底是不是零和博弈?這個問題貌似有很多種不同的看法。但我個人傾向於同意《股市博弈論》的觀點,至少短期在二級市場層面來看,這個描述應該不算過分。從總體上的資金流入與流出講,這似乎沒什麼值得反對的。不過,也必須承認很多人願意從長遠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並通過經濟增長等佐證投資的價值。這有一個如何面對市值概念的問題一當絕大多數市場參與人決定撒出投資時,前一刻的市值概念對你沒有任何意義。所以,這個在平穩狀態下可以維繫的概念脆弱得要命。如果你對之前幾節的內容沒有更形象的感覺,回顧一下幾次有名的崩盤——有幾人能賣在高點?連彼得·林奇也沒有。
拋開稅費等因素,二級市場賺到的錢來源於其他投資者的慷慨解囊。儘管持續的單邊上漲的股市也不見得要以其他投資者虧損爲前提來進行獲利,但這種形態的市場從來都沒有出現在現實中。即便沒有做空盈利機制、個人的現金需求、投資其他金融產品的需要或價值迴歸過程,蒙塔古的“假想失誤學習信號”現象也足可以出現追漲殺跌的效果,而整個過程中的重點——流動性支撐——也會因後續資金的不可維繫而遭到破壞。如果說的還不夠明白,想象一下典型的坐莊過程。市場主力的建倉、試盤、拉昇、出貨模式賺來的錢是誰的?投機不成反遭套牢的散戶一定會痛訴主力的不厚道。但整個過程再明確不過了,這與是否採用價值投資概念根本沒有關係。如果你還不相信,不妨再回憶一下上交所曾經推出的topview數據服務。這個有時間延遲的敏感數據終因機構投資者的聲聲討伐而消失。參考席位數據可以讓個人投資者跑得更快,缺少對手盤的基金會相當尷尬。真相就這麼簡單,不需要什麼所謂的價值投資來轉移焦點。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在交易時,你既要面對佣金和成交價差的盤剝,同時還要與某些世界上最聰明的人火拼”這一觀點,似乎就沒什麼理解上的障礙了。
其實,之所以要把這三點放在一起討論是因爲一個實例。今天與市場人土回憶當初陳浩、楊新宇所開創的指南針系統時,中肯的評價是“一開始很好用,但用的人多了也就沒有了盈利空間,再後來甚至成了反向指標”。這是一個需要從兩個層面審視的問題,但歸根結底還是逃不開競價機制與零和博弈。指南針系統使用的人多了,競價機制會促使其盈利空間消失。而零和博弈的屬性本身不斷的加速了這個過程的同時也讓對手方盈利空間逐步被壓縮至零。或許,這兩位前輩很後悔將自己的成果公佈,又或者他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金錢與地位,又或者這一切也還只是一個偶然,但他們爲今天的投資者留下了一個經驗:“如果有好用的策略,留給自己。”